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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8章 三朝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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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日後, 耿曙、汁瀧扶靈出,汁綾接管棺槨,送往玉璧關外, 送回落雁城雍王室宗廟內安葬。按習俗,太子瀧須守孝三月後, 再接任國君之位。

一個時代落幕了, 是雍國的時代也是天下的時代,安陽成為雍的新都城,汁琮發喪的第二天,太子瀧召集群臣,正式開始處理遺留政務。

東宮所有臣子全部到場, 汁琮驟薨,這是雍國所面臨的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場考驗,其程度不下於當初汁瑯之死。

但陸冀與管魏身為三朝老臣, 當年應對了汁瑯之死,如今亦能解決汁琮死後的諸多問題,只要不產生新的麻煩。而姜恒,就是這個新的麻煩, 只是當事人業已決定,至少在現在, 他不能再為雍國增添內亂,所有人的目標都是一樣的,必須在此刻穩住國內局勢。

雍國的四大家中, 曾家與周家甚至沒有舉家遷入關中, 依舊留在塞外,東宮作為新的權力中心,有他們的長子, 這就足夠了。

衛家則在衛卓死後,軍權交給了衛賁繼承,依舊統領禦林軍,保衛太子。汁綾、曾宇則作為軍方代表列席。除此之外,便是太子之下的耿曙。

“我看見姜大人、曾大人、周大人已在近日重新整理了變法宗卷,”管魏慢條斯理道,“想必對中原局勢,亦已心中有數。”

曾嶸道:“正是。”

姜恒說道:“比起變法而言,如今我們將面臨的另一個問題,則是因戰亂而背井離鄉的流民,該如何安置。”

陸冀看著姜恒,有時實在猜不透他,汁琮尚在世時,對姜恒明顯非常忌憚,甚至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。宮闈中的暗算,陸冀多少得到了一點風聲,但看姜恒如今模樣,卻仿佛絲毫不在乎。

陸冀說:“你們打算如何處置?”

太子瀧已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日,此刻穩定了心緒,認真道:“陸相,各位大人,我們討論出了新的對策。由東宮官員為主,左右相為輔,派出護民官,首先從安陽開始,擴展到關中等地,包括洛陽、照水,負責安頓戰後百姓民生事宜。”

“不錯,本該如此。”管魏說。

陸冀似乎有話想說,但仍舊忍住了,他現在最關心的不是百姓,而是新朝廷的權力架構,這關系到接下來雍國以什麽姿態,在中原立足的問題。

“不能再簡單地稱‘東宮’了,”管魏又道,“畢竟國君已逝,安陽須得組建起新的朝廷。這個朝廷,將決定天下未來的局勢。”

“關於這件事,我有話要說。”姜恒開口道。

“願聞高見。”陸冀答道。

姜恒沒有過多廢話,也從不解釋,他相信在座的所有人早就對政務一清二楚,不需要去長篇大論地闡述政令合理性。

“人事調動上,”姜恒說,“東宮負責處理中原的所有事務,組建新朝廷,按王陛下生前的計劃,只作少許改動。北方落雁由管相監國,南方安陽則由陸相留守。”

眾臣沒有提出反對意見,畢竟兩都之制,是汁琮生前就定下的,太子掌管中原,國君依舊在落雁,完成過渡。

“軍隊方面呢?”汁綾問。

“朝洛文與風戎軍團遷回玉璧關,”姜恒說,“守衛大後方。在明歲開春以前,曾宇曾將軍駐守照水,武英公主負責崤關。汁渺王子與衛賁衛將軍,留守安陽,衛賁統領禦林軍,渺殿下接管雍軍主力。”

“保留十萬雍軍編制,”姜恒說,“其餘的放回去屯田務農,為來年開春耕種作準備。”

耿曙說:“我沒有意見。”

汁綾說:“我也沒有。”

曾宇附議。

這明顯違反了汁琮在三年中一統整個神州的計劃,但也沒有人反對,汁琮太激進了,任何一國,都不是說滅就能滅的。這三名南征的主力武將都不想再打下去了,士兵想回家,國力需要重新積累,若過於冒進,只會再招來一次四國抗雍。

“想法很好。”陸冀道,“但只留十萬編制,敵方反撲怎麽辦?”

姜恒沈吟片刻,太子瀧卻道:“這就要看按原定的計劃中,接下來五國聯會的結果。”

周游翻出文書,說:“這場聯會,將關乎天下興亡,以及雍國能否在關內立足。設若處理得宜,將開啟一個全新的局面。屆時不僅不會引發四國的反撲,反而能增強雍國於中原的立足之本,只是東宮……朝中尚未完成提案。”

耿曙說:“你們須得作足準備,若談不下來,就只能用打來解決,再無方法。”

姜恒清楚耿曙這話也是在提醒他,耿曙雖沒有參與聯會準備,卻很清楚國與國之間,許多時候根本無法妥協,談不下來,就必須來硬的。

姜恒答道:“我知道,除此之外,啟用梁臣、鄭臣,至於照水等地,則啟用郢臣。”

管魏與陸冀都沒有說話,同時清楚這是姜恒十分大膽與冒險的提議,也極有姜恒的風格,自他來到落雁的第一天,這名少年便聲明了自己的主張——我是天下人。無論什麽時候,他都在不遺餘力地促進融合,淡化國與國之間的隔閡。

對塞外三族他是這個態度,如今對關內四國,他也是如此態度,他要讓雍國新的地界中,成為五國之士施展才華的土地,讓他們逐漸融合在一起,最終無分彼此。

“須得慎重,”管魏只說了這麽一句,“不可操之過急。”

姜恒點了點頭,太子瀧喝了點茶,說道:“既然暫定如此,新的聯會議程,周游在制定完全後,便提交朝廷予以核議。”

眾人紛紛點頭,各自起身相辭。汁琮死後,令群臣心力交瘁的國難,終於就此告一段落。

耿曙在殿外等待姜恒,太子瀧則與曾嶸一同離開,他需要重新聽取首席謀臣的報告。姜恒走出殿外,秋日的連場暴雨結束,天空碧藍如洗,難得地令他心情舒暢。

管魏拄著手杖出來,姜恒馬上行禮,說道:“管相。”

“今天朝會上,我突然有一個念頭。”管魏說。

姜恒:“什麽念頭?”

管魏持杖,緩慢走過姜恒身畔,慢條斯理地說:“究竟是雍吞並了四國,還是四國吞並了雍?”

姜恒忽然笑了起來,說:“是,我也覺得,似乎有一點荒唐、一點瘋狂、一點惆悵。”

“看似雍國即將成為這場棋局的最大贏家。”管魏悠悠道,“但誰能說,不是關內四國,將雍從玉璧關外拖了出來,慢慢地吃掉了它呢?”

“百川入海,殊途同歸。”姜恒緩緩道,“誰吞並了誰,又有什麽關系呢?”

“是啊,”管魏說,“天道,這就是天道,你的一言一行,無不依循著上天之道。海閣的輝煌,當真深不可測。”

“您過譽了。”姜恒認真道,“天道有常,不為堯存,不為桀亡。之所以叫‘天道’,正是人無法去左右的,有沒有我,甚至有沒有鬼先生與海閣,這仍然是最後的結果。”

管魏點了點頭。

“聯議章程,我就不插手了,”管魏又朝姜恒說,“你覺得合適,就放手去做罷。”

姜恒敏銳地聽出了稱呼的改變,從前管魏都喚他為“姜大人”,如今用了“你”字,其中又隱有意味深長之意。

姜恒說:“我將盡力,管相。”

管魏說:“我相信你最初來到落雁時,並未抱有私心,哪怕有,也只因你的哥哥。”

姜恒一笑而過,管魏說:“這些年裏,你為雍國做了許多,今日我有一個念頭,也許距離你爹尚在時的願望,已只差一步之遙了。”

姜恒聽到這話時,馬上就知道,管魏一定已經猜出他的身份了。

但姜恒沒有逼迫這名三朝老臣站隊,他已經很累了,一生為雍國鞠躬盡瘁,臨到告老時,若仍躲不過,被卷入這場風波,對他太不公平。

“今日朝中,雖以太子殿下為尊,”管魏又道,“來日中原大地,卻依舊是你的戰場。殿下如今對你言聽計從,一旦出現無人反對你的局面,才是最危險的,須得時刻保持清醒,姜恒。”

姜恒心中一凜,知道管魏是冒著開罪他的風險在提醒,絕不可變成另一個汁琮。

“我會的,落雁那邊,就麻煩管相了。”姜恒朝管魏行禮。

“有緣再會,姜大人。”管魏微微一笑,朝姜恒回禮,緩慢走下高臺,即日離開安陽。

耿曙呢?

姜恒送走管魏,方才耿曙還在不遠處,一轉身已不知道去了哪兒。

王宮一側,山路上傳來談笑聲,姜恒擡頭望去,只見數人聚在山腰的小瀑布前,其中有一人,似乎是耿曙。

自打從濟州回來後,耿曙不再像從前一般寸步不離地跟著姜恒了,也許因為汁琮已死,再無人有能力布下無數陷阱追殺姜恒,外加血月的殺手只剩最後一名,他已不似從前般擔心姜恒的安危。

也許,他在濟水上說過那番話後,便刻意地與姜恒保持了距離。這些日子裏,姜恒回到安陽忙得不可開交,耿曙便在一旁沈默地看著,白天與他各坐一案後,夜裏等他睡去,自己再在屏風外打個地鋪入睡。

大多數時候姜恒身邊跟著的人換成了界圭,界圭就像一個忠實的影子,鮮少開口說話,甚至大部分時候消失在影子裏,但姜恒只要轉頭,界圭便會出現,並知道他在找他。

“你去休息幾天罷。”姜恒朝界圭說。

“我現在就在休息。”界圭說,“怎麽?又嫌棄我了?”

姜恒好笑道:“沒有。”

姜恒最近能與界圭聊幾句天的時間很少,界圭每次一抓住機會,便總不放過,想方設法地逗姜恒玩。

“最近你哥似乎有點小脾氣啊,”界圭漫不經心道,“有苦不能言,總是憋著,對身體不好。”

姜恒淡淡道:“有苦不能言的是我才對吧?”

界圭痞兮兮地一笑,姜恒知道界圭一定看出來了,他雖不一定知道他倆有什麽心結,但耿曙的話越來越少,界圭不可能沒有察覺。

姜恒想了想,說:“我給你點錢,你去喝酒,放你三天假。”

“行吧,”界圭無所謂道,“既然被嫌棄了,人就要識趣。”

姜恒哭笑不得,說:“沒有這意思!只是想讓你休息會兒。”

姜恒覺得界圭全身帶刺,只有見到自己時,才會將刺收起來,而有他在身邊,耿曙也許就不想多說。

他打發了界圭,朝山上走去,到得小瀑布前,卻看見了熟悉的身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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